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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8版(2025年07月1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当中药化作簪花 诸药所生 皆有境界
□闫译兮

       前几日翻手机,翻到去年在泉州拍的蟳蜅女簪花照。照片里的簪花围像野花园,茉莉和含笑挤在鬓边,开得不管不顾。我盯着看了半晌,突然琢磨:那些带香的药草,若别在头发上会是啥模样?说不定草木里的药香,本就该在发间飘着。

       我这人就是这样,想到一桩事,夜里都睡不安稳。第二天一早就翻出晒干的黄芪片、甘草片,还有几朵玫瑰花,往发箍上粘。黄芪片脆得很,捏重了就碎成渣;甘草片在发梢打转,怎么都粘不住;玫瑰花更娇,碰一下就掉瓣,桌上落得满地红。我妈瞅着满桌碎渣子笑:“你这哪是簪花,分明把中药房劈了半间顶头上。”

       第一版做得实在难看,就是把药材往发箍上堆,像堆柴火。在家里改了又改,剪了又粘,心里憋着股劲:偏要做个中药簪花。这些长在坡上、记在《本草纲目》里的草木,凭啥只能泡在药罐里?

后来我选了26味药材,个个模样不同,都带着股子香。玫瑰、栀子、丹参、厚朴……寻常药铺能抓着的,差不多都用上了。

       玫瑰打底最妥当,天生带着好气色,像把春天揉碎了顶在头上。这花能理气解郁,连香味都带着股安抚人的劲儿。千日红得来几朵,紫红色的花球干了也不掉色,像小孩玩旧的毛线团。泡茶能止咳平喘,别在发间倒成了亮色,红得像把彩虹拧成了疙瘩。

       琥珀色的栀子有股清冽的甜香,闻着就想起夏天午后,太阳穿过树叶砸在地上,空气里飘着的那点味儿。这东西能清热泻火,戴在头发上,好像把夏天的热乎气都留着了。晒干的枸杞和红枣像红宝石,串起来挂在发梢,走路时晃悠,像过年挂的小灯笼。它们滋肾补肝、益气养血的本事,老辈人早就嚼在嘴里了。

       切成片的松塔带着树纹,像把山里的土气也别上了头;赤小豆混着珍珠点缀着,这豆子能祛湿消肿,和珍珠一起藏在发间和手腕,实在美丽。厚朴晒干了卷得像浪头,燥湿化痰的性子野得很,模样也带着股泼辣劲;薏苡仁串起来像串月光,健脾祛湿的本事藏在里头,戴在头上像把江南的潮气都缠进了头发;黄芪切片薄如蝉翼,补气的药性藏在里头,比任何金箔都压秤。

       山茱萸和丹参红得扎眼,前者能滋补肝肾,后者活血调经,那红色像是把年月里的热乎气都揉进去了。抽屉里的血藤天生就是装饰片,通络活血的本事藏在斑驳纹路里,比店里卖的雕件耐看多了。

       老药工说“诸药所生,皆有境界”,此刻看着这些药材在头发上支棱着,才算明白这话的意思。就说那对白芷耳环,切成片泛着象牙白,凑近了有股辛香。《神农本草经》说它能通鼻窍,戴在耳上,风一吹,连打哈欠都觉得通气,比啥香水都好用。

       有人问我:“中草药是治病的,做这些有啥用?”这让我想起《诗经》里“采采芣苢”的调子,想起唐宋女人鬓角的茉莉,明清仕女图里压襟的芍药。这些草木在中国人的日子里,早把故事写得比药书厚了。它们是日子的一部分,是好看的一部分,是文化的一部分。当中草药变成簪花,不是说它们治不了病了,而是想让更多人看看,中医药里藏着多少颜色、多少香味、多少故事。川芎不光能躺药罐里,活血行气的效果也能跟着头发飘动;玫瑰不光能送情人,理气解郁的温柔也可以在平常日子里呈现。它们点缀在发间,是给中医药的美换了个模样。梳子从头发里穿过去,本草的颜色在镜子里晃,我忽然觉得,这小簪花上,拴着的是对老祖宗那点文明的念想。让中医药换种软和的样子活在当下,或许就是我们这辈人该干的事。

       一缕药香,不争朝夕。我想,这就是我要做中药簪花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