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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16版(2025年02月2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飘窗上的风信子
□左建群

       2025年春节前,我又像往年一样,买了一株玻璃瓶装的风信子,放在房间的飘窗上。

       暮冬的晨光斜斜洒进飘窗时,玻璃瓶中的水波正泛着细碎的金芒。这株蓝紫色的风信子已经抽出了第六层花瓣,层层叠叠的铃铛状花朵挨挤着向下垂坠,像一串凝固的瀑布。在寒流侵袭的二月里,它用浓烈的香气织就了一个温暖的茧。

       三个月前,它还是一颗紫扑扑的种球,裹着干枯的鳞茎皮,蜷缩在陶盆里。卖花的大姐说,这是最顽强的品种。我期盼着绿剑破鞘。直到某夜起身关窗,借着月光,我发现钻出了两片嫩芽,像婴儿攥紧的拳头,怯生生地顶开冻土。

       飘窗成了它的瞭望台。最初抽芽的嫩叶如翡翠匕首,带着初生牛犊的锐气直指天空。它们层层包裹着即将绽放的惊喜,像母亲护着襁褓般小心翼翼。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长,青玉般的色泽里浸着霜色,清晨总挂着水汽凝成的珠链。根系在透明容器里蜿蜒生长,起初是细若游丝的银线,渐渐盘结成乳白色的珊瑚,在玻璃壁上投下朦胧的暗影。那些蜷曲的根须在清水中舒展成银丝帘幕,总让我想起江南茶馆里说书先生的白须,在檀香里摇曳着故事。

       腊月廿四那天,花苞终于挣开了叶鞘。青色的花苞排列成螺旋上升的星图,让我想起敦煌壁画里飞天的璎珞。在某个初晴的清晨,第一朵六瓣花突然绽开,在窗棂透进的微光中叮当绽放。六片蓝绸似的花瓣卷成风车的形状,露出鹅黄色花蕊里贮藏的蜜语。蓝紫色从花心向外晕染,靠近花托处沉淀成近乎墨色的浓郁,边缘却晕着极浅的烟灰紫,仿佛将黎明前最深邃的天色裁成了花瓣。如今,整株花穗足有三十余朵,沉甸甸地压弯了花茎。正午阳光最盛时,蜡质花瓣会泛起珍珠母贝的光泽,将飘窗染成氤氲的蓝雾。香气带着冷意的甜,混着水培瓶里若有若无的苔藓气息,在暖气房里酿出一个奇异的春日幻觉。偶尔有迷路的麻雀叩响窗棂,羽翼掀动的气流便惊起一簇花颤,露珠从蜷曲的花瓣尖坠下,在摊开的书页上洇开小小的月亮。

       昨夜读到希腊神话中阿波罗与美少年的故事,才知道风信子原是鲜血浇灌出的哀恸之花。但我的蓝紫色信使分明带着截然不同的温柔。它用四十天的缄默积蓄力量,终于在这个情人节的清晨,将整个飘窗开成了星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