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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16版(2022年05月25日) 上一版 下一版
药香
刘雪燕

 那天,文友们相约文化公园茶聚。赏着“出淤泥而不染”的荷,大家谈兴渐浓。王老师谈起草木,说百草皆可入药。最后出了上联“金银花厚朴沉香”,要大家对下联。灵光一闪的我来了句下联“红姑娘半夏当归”。张老师点头称好,说横批是“芍药”(说药)。听着王老师细评这副对联,一股浓浓的药香在记忆中复燃。


 小时候,我家住天回老街。青石板从街头一直铺到街尾,雨天被雨淋透后,油亮亮的,散发出岁月遗留的哑光。街道两旁,三步一槐,五步一柳,间或一株梧桐树,相得益彰。绵延的屋檐被巷口分割开来,就在那棵最老的槐树下,有一间比路面矮的铺面,没有店招。一眼望去,朱漆的木柜上,密密地排列着四方的抽屉,抽屉的右下角都贴有写着药名的标签,字迹工整。药柜前摆有方桌,方桌后的竹椅上,总坐着一位白发长髯的老者,他就是这间药铺的先生。先生姓“周”,惯捋他胸前长长的胡须,我们这帮小孩都叫他长胡子爷爷。我认字就是从长胡子爷爷药柜上的标签开始的。现在回想起来很是有趣。


 平日里,我们喜欢在药铺门口跳皮筋,长胡子爷爷从不嫌吵。有一次长胡子爷爷从药柜里取出一盘黑色的“蚊香”,放在一包中药上,我们好奇,围拢一看,原来不是蚊香,是条黑色小蛇。一声尖叫后,我们作鸟兽状散开没了踪影,连皮筋都顾不上收。


  在我懵懂的眼中,药柜是浓缩的大世界,各种动植物,都来自大自然,居然能治病,真是不可思议。我偶有拉肚子,咳嗽之类的小毛病。外婆便取下拴在腰间的围裙,来到药铺,靠在柜台边,闲聊似地问几句,长胡子爷爷看似漫不经心地轻捋着长长的胡须,唤在不远处玩耍的我到他跟前,看看舌头摸摸手心,而后从嘴里不急不慢地吐出个小偏方,都是田间地头寻得到的“草草药”。挖来熬好,喝上几次病就好了。


         外婆有个远房表妹,每次逢集必来我家串门。可是有一年,接连几个集都没来,外婆有些急了,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就带我去了姨婆家。只见她躺在床上,一脸的痛苦。她掀起衣服的一角给外婆看,外婆见她腰上密密匝匝地长了一圈水痘,赶紧说:“我隔壁的张大妈得过这病,‘蛇缠腰’,是周医生给她看好的,你等着,我去请他来!”那一个月里,外婆三天两头给她捎药去,还有长胡子爷爷用毛笔写的叮嘱,不久姨婆病就好了,又能来赶集了。


 喜欢长胡子爷爷,还有另外一个理由。某些季节里,我们还能在他的药铺里挣些零花钱。譬如橘子红了的季节,我们游走在镇上的各条小巷,专捡吃了橘肉后扔出门外或搭在窗框上的新鲜橘皮,拿回家,放蒸笼上蒸一会儿,然后摊放在各家门口洗衣服的石板上。橘子皮在太阳的暴晒下,一天比一天干,打起了卷,几个月后,将晒干的橘子皮拿到周爷爷的药铺,周爷爷也不称,估摸着给几个银闪闪的硬币,我们便欢喜地跑到零食铺换向往已久的糖果。


 有一年冬天,不知什么原因,我嗓子哑了。外婆带我去药铺,长胡子爷爷从抽屉里抓了一把透明的壳,我踮起脚尖,细细一看,这不就是我们夏天捡的蝉蜕吗?长胡子爷爷对外婆说:“单味煎服,一日三次。”外婆问:“多少钱?”长胡子爷爷习惯性地捋了捋长长的胡子,看了一眼还没柜台高的我,认真地说:“明年夏天多捡点来,还我就是了。”可哪里知道,第二年我们捡的蝉蜕再也没人要了,长胡子爷爷在初春时突然去世了。送葬的那一天,除了街上的乡邻,还来了许多生面孔……


    每一条老街都藏有许多的故事,每一片云朵的背后,都藏着无尽的乡愁,那一缕药香,似岁月的河流源远流长。现代医学智慧,赋予了传统中医新的活力,药香也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