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这是一位16岁花季少女的抗癌故事。这个故事是作者在翻阅自己的肿瘤临床日志时,有感而发创作的。虽然主人公已经离去,但作者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坚强和勇敢。每一个癌症患者,都是孤勇者。
在江浙一带,有这样的风俗:女儿出生时,父亲会亲手埋几坛黄酒,待女儿结婚时再挖出来庆祝,此酒名曰女儿红。如果女儿夭折,挖出后随女儿一起葬去,此酒名曰花雕,谐音花凋。
——引言
肿瘤科最重要的,是给病人希望
科室收治了一个“左下肢骨肉瘤术后下颌、双肺多处转移”的患者,因为这是一个年仅16岁的小姑娘,所以我特别关心。当她第一次站在我面前时,我不敢相信,这么眉目清秀的小姑娘,左下颌处硬生生地长了一个鹅蛋大小的凸起,与娟秀的面庞格格不入。
我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因为在我的医学认知里,这种疾病特别可恶,可恶到让我这个高年资的肿瘤科主治医师也感到绝望,但在病人面前,又无法表现出来。她抱着希望来到我这里,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然而我可能要让他们失望了。
“现在能做的,就是尝试一下颌部肿块的放疗。”我诚恳地望着小姑娘的父母说。
这个16岁的花季少女也引起了全科室医生护士的广泛关注。
勇哥是不主张放疗的,他指出,骨肉瘤放疗在所有文献中都认为是无效的,有效的治疗手段是手术和化疗。“但病人在上级医院已经进行了手术及正规的化疗,三个月后复查提示肺部转移、下颌转移,这个化疗方案可以认为是无效的,最起码,不能再使用原方案。”勇哥说。
老董用她那机关枪一样的说话方式大声说道:“化疗无效,放疗无效!那让病人怎么办?让她回家吗?我们肿瘤科医生最重要的,是给病人希望。不管是善意的谎言,还是无用的功夫,对于像她这样的姑娘,都是最需要的。”
“如果放疗的话,后期出现放射性口咽炎,进食疼痛,岂不是又增加了病人的痛苦。”祥子拍起了桌子。
刹那间,寂静无声,所有人各自思考着这个疑难病例。
“没有,我们就这一个孩子”
早晨的风吹在肩背上,冷得发抖,就像那个少女的眼神,让人无法直视,清澈得直叫人发抖。
“我们想针对你左下颌的包块进行放疗。”
“放疗后,包块可以小一些吗?”她望着我。
“我不知道。”当说出这四个字时,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我应该用善意的谎言对她说:“会小一些。”但我说不出来。
“那能让我的疼痛减轻些吗?”她又轻轻地问我。
“我不知道。”我意识到不能只说这四个字,忙又补充道:“有可能疼痛会减轻,但可能会出现放射性口腔黏膜炎,那个时候,疼痛就会加重。”
“放疗的时候会很痛苦吗?”她问了我第三个问题。
“不痛,一点都不痛。你只需要躺在治疗床上,几分钟就好了。”我回答了这个最为简单的问题,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女孩问完我这三个问题,呆呆地坐在窗边。窗外是一片雾茫茫的灰,朝阳红彤彤的。
我把女孩的父母叫到一边,让他们做决定。这两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含着泪说:“医生,你们怎么决定就怎么做吧,我们就是想让她剩下的日子过得好一些。”
“你们还有其他孩子吗?”
母亲含着泪,咬咬牙说:“没有,我们就这一个孩子。”
我不敢直视她的双眼,我用手指慌乱地划拉着手机,以此来缓解内心的情绪。当我打开手机屏幕时,看到的是三个字:母亲节。可能这个节日是这位母亲最难熬的日子了。但站在她面前的这位医生,却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安慰她。
歌声很轻,但很有力
放疗计划完成了。
作为女孩的主管医生,每天查房时,当我们的目光相视,犹如一块巨石压在我胸口。
治疗一天一天地进行着,终于在某天早上,我意料之中的副反应先于疗效而来。放射性口腔黏膜炎,这种在头颈部放疗中经常发生的放射性损伤如期而至。
小姑娘很坚强,一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窗外,不管窗外的景色变化如何,不管阳光明媚还是阴雨绵绵。
她因为口腔疼痛,吃饭量少,本就白皙的面庞越发苍白了。
一阶段的放疗结束后,左下颌的包块缩小了,但不理想。后面的治疗可能更为残酷,我不想继续了。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小姑娘时,她说:“医生,请继续给我治疗,我能坚持。治坏了,我不怪你。”
我听到这些话,竟无言以对。
有一天晚上值班,病房里出奇安静。当我走到小姑娘的病房时,隐隐约约听见歌声。歌声很轻,生怕影响到其他人,但歌声又很有力,穿透了每一层墙壁。我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探看,看到三个男孩、两个女孩正在那里手舞足蹈,同病房的老大爷慈祥地看着这些孩子们在那里胡闹。
小姑娘也在这些孩子中间,戴着淡蓝色的口罩。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高兴。
夜深了,当我第二次巡视时,我下意识地又走向了她的病房。我依稀听到病房里传来啜泣声,我再次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见,她和一个男孩相拥着坐在床边,轻轻地哭泣着。那声音被压抑着,但却在有力地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