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试图用时间这把刻度尺去丈量生死之间的距离，从一生，到一盏茶，再到瞬间。最后恍然，时间是最大的谎言，根本无法丈量生死距离，只能记录这本就平凡的一生。

       记得小时候，姥爷去世那天，寒风裹挟着冬雪，带着杀气，刮得脸生疼。母亲抱着我，牵着姐姐躲在断壁后，风绕过残壁，卷起我们的衣襟灌入胸膛。我们躲在母亲怀里取暖，不懂姥爷的去世于母亲而言意味着什么，想必那时的风刮在脸上定是锥心之痛，不然母亲为何会泪眼婆娑。

       等到我再年长一些，当我问母亲姥爷去世后她是什么感受，母亲只说，世界是黑白的，无声的。我并不理解母亲所说，更无法感同身受，只晓得姥爷是年迈因病去世的。我天真地认为人的一生足够长，生死之间更是跨越了无数个春秋，因此死亡离我也足够遥远。

       直到我成为医生，常常与死神交手，我才发现生与死的距离变短了，有时候短到不足10个小时。不久前我送走一位年仅55岁的男性患者，而他从病情加重到死亡不到10个小时。他发病时还在工地上干活，被送到医院时就已经休克，抢救成功后，病情也只是稳定了短短3天。就在他病情加重的前一天，我还目睹了他与家人在病房谈笑风生，当时我不禁感慨人的生命力之顽强，可第二天当他再次出现休克，甚至全身开始出现花斑时，我意识到他可能将要与这个世界告别了，那一刻我不禁唏嘘：生命竟如此脆弱。从他第二次休克到他离去，仅10个小时不到，我终究还是没能留住他。

       再后来，当亲人生病住院后，我发现死亡离我竟也如此之近，有时或许只在转瞬之间。我依稀记得当亲人准备手术时，我内心的平静转为恐惧。手术那天，我在手术室门外等候，从开始的冷静到逐渐烦躁，坐下又站起，很多个瞬间似乎心跳都有漏拍。当我与这些可怕的瞬间碰撞时，我才知道自己如此渺小，就算是作为一名医生，面对死亡的恐惧时，依然无法冷静对待。

       年少时，我将生死之间的距离定格为姥爷的一生，但在母亲眼中，姥爷的离去是转瞬之间。那个生命定格在55岁的男人，在病房中“转瞬即逝”，但对于他的孩子而言，生与死的距离，却是他的一生。

       面对亲人离去，巨大的悲伤席卷而来，我想那时的他们只觉得死亡来得太急、太快了些。很多年过去，他们的梦里或许很少再遇到逝去的亲人，斑驳的记忆只会成为岁月的年轮，时间或许无法丈量生死距离，却记录了他们过往的一路烟雨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