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忙碌的工作日上午，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善良叔”，看到手机屏幕上熟悉的名字，我的心猛地一惊，回想起三个月前的那通电话，仍心有余悸。当时，我诊治了七年的老患者善良叔一大早打来电话，说肚子疼，老家的医院诊断不出是什么原因，想转来我这里就诊。收治入院后，我发现善良叔腹痛的原因竟是凶险异常的消化道穿孔。经内外科联合抢救，善良叔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一大圈，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恢复出院。我担心这次来电是他又发生了新的病情变化。

       电话接通后，听见善良叔那温厚朴实的声音，我的心才放下来：他一切安好，像前几年一样，和我预约复诊时间。通话结束，我的思绪却没有拉回到工作中，七年前第一次见到善良叔的情景历历在目……

       病情危重 可能“人财两空”

       2017年元旦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善良叔在儿子的陪伴下来到我的导师胡和平主任的门诊。善良叔患有乙肝肝硬化病史，彼时因发生严重的肝硬化并发症而出现了黄疸、发热，肚皮胀得像一面鼓。当地医院诊断为“肝功能衰竭”，同时发现他肝脏左外叶有一枚3cm的小肿瘤。在当地医院治疗后病情没有好转，医生表示束手无策，善良叔和家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我院求医。

       早期发现的小肿瘤手术根治率很高，如不治疗，放任肿瘤生长，则可能丧失根治的机会。然而善良叔却因为失代偿期肝硬化、肝功能衰竭而生命垂危，根本无法耐受手术治疗，也无法承受介入、放疗等其他抗肿瘤治疗。两难之间，我们无奈选择把肝癌暂时放在一边，集中力量保肝治疗，力求尽快恢复肝功能，为肝癌的治疗争取机会。但这个治疗方案需要患者家属的充分理解和支持，因为善良叔病情危重，治疗十分困难，病程迁延可达数月，其间还可能发生其他肝硬化以及肝癌相关并发症，肝功能恢复难度很大。即使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和金钱，仍有肝功能无法恢复或发生肿瘤进展、失去手术机会的风险，极有可能“人财两空”。

       患者的信任是我们前进的动力

       善良叔的儿子腼腆局促，面对父亲突如其来的病情有点不知所措，但对我们提出的治疗方案却给予极大的信任和支持，他说：“我们就是冲着东方肝胆外科医院来的，相信胡主任的团队，你们提出的方案一定是最适合我父亲的，我们信任你。”

       来自患方一个肯定的眼神，一句暖心的话，都能给予医者莫大的鼓励和支持。后续的治疗过程曲折缠绵。随着诊疗的推进，我们发现善良叔的肝硬化合并了大量腹水、腹腔感染，以及严重的食管胃底静脉曲张，随时可能发生消化道出血。这些并发症交结在一起，让我们的每一步治疗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都会使得病情急转直下，甚至危及生命。

       每当善良叔的病情发生波动或面临高风险的有创检查、治疗时，我们的内心不免有些许动摇，而来自善良叔和家人的信任一直支撑着我们继续前行。善良叔人如其名，他善良、温和的眼神、朴实的言语总是给我们温暖的力量。经过积极保肝、抗感染治疗后，善良叔的肝功能得到极大改善，并在保肝治疗期间进行了3次TAE（肝动脉栓塞术）治疗，使肝癌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2018年元旦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善良叔在我院接受了肿瘤切除术。手术十分顺利，术后恢复非常好，他历经一年的辛苦抗癌之路终于告一段落，在这一年的治疗中，善良叔成了我们的老朋友。

       他每隔几个月就会给我打个电话，告知最近的身体情况和检查结果，预约来院复查或治疗。就这样度过了7个春秋，其间他先后发生呕血、肝脏肿瘤复发、肝癌肺转移，几次性命攸关，数次面临高风险的有创治疗。每次善良叔都会对我说：“邹医生，我相信你，怎么治听你的！”医患之间的信任就像一座桥梁，支撑着我们陪善良叔一路过关斩将。在胡主任的带领下，我们为善良叔制定了精细的诊疗方案，经历了脾切除术、胃镜下曲张静脉套扎术，肝癌微波消融术、肝动脉化疗栓塞术、肺转移瘤射波刀放疗，肿瘤分子靶向和免疫治疗。善良叔的肿瘤得到了很好的控制，身体情况良好，成为我科医护人员口中的传奇病人。

       再次入院 竟是胃肠道穿孔

       2023年春节，善良叔和亲友聚餐后出现了持续性右上腹痛。在当地医院急诊检查后考虑急性胆囊炎，但经对症治疗一夜后，症状没有丝毫改善。善良叔的儿子再次带他来到我科住院治疗。

       经过检查，我们发现善良叔的病情有点古怪。他有剧烈的右上腹痛，但是血常规和生化检查完全正常，也没有发热畏寒的症状，真的可以用“急性胆囊炎”解释吗？更加可疑的是，给予了抗炎补液治疗后，他自觉腹痛症状逐渐改善，可我在为他体格检查时却发现，他腹部压痛的范围在半天内从右上腹开始，逐渐扩大到全腹，并出现了明显的腹肌紧张。

       尽管腹部体征和患者症状及血液检查完全不符，但是腹膜刺激征的出现高度提示胃肠道穿孔可能，这让我的脑中警铃大作。立刻带他拍了腹部立位X光片，出现在膈下的新月形游离气体证实了我们的推测，果然发生了胃肠道穿孔！

       胃肠道穿孔是一种外科急腹症，如果不能及时接受手术治疗，死亡风险极高。普外科陈刚医生接到会诊申请后立刻赶到我科，明确诊断为胃肠道穿孔，有急诊手术指征，但手术风险极高。因善良叔已经做过两次大手术，腹腔内的脏器不可避免存在广泛粘连，极大增加了手术难度和手术风险。更危险的是，善良叔长期服用一种抗肿瘤靶向药物，这种药物的副作用之一是增加出血风险，一旦术中或术后发生大出血，后果不堪设想。

       多学科联合

       成功完成穿孔修补术

       再次面临两难选择，善良叔的家人陷入痛苦的挣扎，纠结良久无法下定决心，善良叔的儿子来到病床前询问父亲意见。善良叔说：“我相信医生，多大的风险我都愿意承担。”得到患者肯定的答复，陈       刚医生立刻向普外科主任黄罡汇报。彼时黄主任正在46公里外的杨浦院区，他表示，虽然手术难度大、出血风险高，但不手术会有生命危险，不能辜负患者对我们的信任，马上安排手术！电话结束后，黄罡主任立刻驱车赶回嘉定院区。

       术中开腹探查时，黄罡主任发现，善良叔的腹腔内积满了脓液，在胃幽门处发现了一个手指粗的穿孔，如不手术治疗，患者一定会因感染性休克而死亡。果然，就在术中，善良叔的血压突然下降，出现了感染性休克，经黄主任团队和麻醉科同事积极抢救，善良叔再一次被从死亡线上拉回，成功完成穿孔修补术。

       术后第二天，我去普外科看望善良叔，他躺在病床上笑眯眯地看着我，努力抬手向我打了个招呼。幽门处的穿孔修补术后愈合十分困难，经过2个多月的积极治疗，善良叔终于康复出院。出院时他特地来向我告别，不停地念叨“邹医生，谢谢你，多亏了你们，谢谢你，谢谢你！”

       吴孟超曾经说过：“医学是以心灵温暖心灵的科学。”朴实的善良叔不会用华丽辞藻表达他的感激，但是他朴素的话却一直向我们传递着信任和温暖。病痛是人性最大的考验，在生的渴望面前，医学的每一分不确定性都让选择更加艰难。医患是生命共同体。在医疗决策中，最难的永远不是技术，而是医患的相互信任。唯有信任，才能共赢。（据上海东方肝胆外科医院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