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并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规整的语序,有时候也并不是特意说给我听的,但正是这些无所指、感性的话,构成了支持我继续前行的情感信仰,让我充满了力量。我开始思考应该塑造怎样的自我,应该成为怎样的医生。”
我叫吕瑞娟,是一名住院医师,也是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2020级眼科专业硕士。
2020年,我开始在华西医院临床轮转学习。2024年,我将完成从医学生到临床医生的转变。在上临床的这段时间里,我听了成千上万句话,有患者诉说病情、老师谆谆教诲、上级查房讲课、医护沟通以及同伴间的学习交流……每天都有新的内容涌向我。
时间的浪从我的记忆里拍走了很多有用或没用的句子,但总有些话能冒出星星点点的光,让我在面对未知的前路时没那么害怕。
“姑娘你是不是不管我了?”
这是我在神经内科负责的一个东北老太太对我说的话。她是因为行走不稳、步态异常来住院的,她老伴陪同着她。
神经内科是我轮转的第一个内科科室,当时我在问病史方面有些抓不住重点,就任由老太太拉着我的手说她身体怎么不好、怎么从东北的医院辗转来到华西医院的。之后每天跟医疗组长查完房后,我都会再跟老太太交代当天新出的检查结果。她总是要热情地拉我闲聊几句,得老爷子提醒她我才能“脱身”。
后来老太太做了“腰大池引流术”(在腰大池处穿刺放置导管,将脑脊液持续向体外引流),做完之后走路要比之前好些,我们都很高兴,但由于导管和引流液体的管理我不是很懂,老师就安排神内专科的进修医生小陈医生负责老太太的术后管理。想着小陈医生应该跟老太太解释了换管床医生的必要性,我就没特意去跟她沟通。
之后查房时总觉得老太太盯着我看,眼神是一副小孩做错事的可怜样子。回办公室后,小陈老师跟我说:“你要不要去看一下你之前负责的东北老太太,她老在问我为啥你突然不管她了。”
我没想到老太太一直在乎这个事,就忙去病房给她解释。老太太眼泪都要出来了,一脸委屈地说:“姑娘你是不是嫌弃我,觉得我不听话、太麻烦,所以不管我了?”我没料到她会这么想,忙解释道:“没有,阿姨,只是您目前的情况需要更专业的医生来管理。不是我不想管您,以后我每天查房都会来看看您!”好在,我解释过后老太太又开心了,没过多久他们就出院了。
我总以为自己的同理心很强,但实实在在接触患者时,才发现自己做得远远不够。作为一个住院医师,需要磨炼的不仅是专业水平,还有面对患者的细心和仁心。
“我的眼睛太难看了!”
这是我回眼科轮转的时候收的一个患者,中老年女性,在室内还戴着墨镜。
去问她病情的时候她盯着我看,问了几句之后她说:“小医生,我是不是在内分泌病房见过你哦?”我看了下病历本想起来了,她在内分泌科住院的时候,我在那边轮转,她当时住院是因为甲亢需要调药,这次到眼科是因甲状腺相关眼病来做手术的。
在内分泌科的时候,每次跟着查房看到她都戴着墨镜。我问她是否能看一下眼睛的情况,她才摘了墨镜。其实她眼部的病变在外观上不是很明显,我说:“你这种情况不需要戴墨镜的。”她说她知道,只是觉得眼睛太难看了,她觉得疾病影响了外观,让她有些自卑。
我试图说一些能够鼓励她的话,比如:“您眼睛的病变一般人完全看不出来。”“您的眼睛很好看、没必要因为这事儿影响您本来的生活。”……虽然阿姨跟我聊完是挺开心的,但之后查房发现她依然戴着墨镜。这次到眼科住院,是因为她眼部的病情进展到需要做手术了。希望做完手术她能接纳自己,毫无负担地享受多姿多彩的生活。
一些身体健康的人都会为自身的不完美而烦恼,大部分的患者更是因为病痛和残缺而悲观消极、焦虑不安。
作为医生的我们,除了应该让患者出院后定期复查外,也应该告诉术后或者治疗后恢复正常的患者:“您现在很好,您不要焦虑,要像原来一样去生活。”
“不是手术简单,是老师们熟练。”
回到眼科轮转后,病房周转很快,对我们一线医生来说,很难从病人的反馈上获得成就感,但在工作中也能受到鼓舞。
比如,跟患者家属术前谈话时,他们从一开始的不信任到听我讲完后的点头认同;
比如,看徐筑萍老师把充满脓液、结构一塌糊涂的眼球清理干净,让眼内组织结构恢复规整时,我有种舒适感,就像一间长满杂草、堆满垃圾的房子被清理干净,能遮风挡雨,太阳还能晒得进;
比如,听邓应平老师跟患者风趣幽默又事无巨细的术前谈话时,看到患者眼神中的信任、崇拜与尊敬;
比如,跟刘陇黔老师做斜视手术看到他湿透的后背和手术帽时,被他的专注力和追求手术操作完美的精神感染;
记得有次聊天,我说看老师们做手术都很快,感觉手术操作都很简单。师兄说:“不是手术简单,而是老师们熟练、准确的操作让手术看起来简单了。”
原来在我们眼中稀松平常的手术动作,是经过成千上万次的操作才能表现得行云流水、毫无偏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