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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16版(2023年06月16日) 上一版 下一版
老牛,爷爷和我
□绵竹市人民医院 李艳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家里就养着一头灰色的老牛。听母亲说,那是农村土地下放,包产到户后村里分给我们家的,其宝贵程度不言而喻,爷爷把它当成了除我以外最心疼的东西。那时候家里很穷,老牛就成了我们家唯一的财产。老牛全身都是浅灰色的,一条几乎秃了的尾巴摇来摇去,慢腾腾地拍打着身体上的蚊虫,可能是因为有点老了,两只眼睛显得有些浑浊,在爷爷的吆喝声里,一步一步从村头的泥泞小路慢慢走过。

       村子的东边是一片山坡,长了一茬又一茬的青草。每天清晨,爷爷都会戴上那顶破旧的斗笠,嘴里吧唧着一个烟斗,背着手牵着老牛往山坡走去。腰间挎着一个挎包,已经洗得发白,包里通常放着几样东西:一个玉米饼,一把胡豆,几个烧熟的土豆或者红薯。每每我放学的时候,就会跑去山坡找爷爷,老远就看见爷爷站在山坡上眺望着我。等我到了以后,爷爷就赶紧掏出土豆来,用手拍拍上面的柴灰,或者在衣服上面用力蹭两下,剥去皮后笑眯眯地看着我吃完。等到黄昏,我会把从山坡上采来的野花挂在自己和老牛的头上,爷爷将我放在牛背上,迎着袅袅炊烟往家走去。

       到了夏天,爷爷会把老牛牵到村头的小河里泡澡。小河边的泡桐树叶子完全遮挡了太阳光,爷爷一边乘着阴凉,一边坐在河边抽他的叶子烟。而我,就坐在牛背上,和其他小朋友嬉闹着打水仗。这时候,老牛总是温顺地蜷缩在水里,看着周围宁静的一切,偶尔发出几声“哞哞”的叫声。农忙时节,爷爷会牵着老牛,在田里松土、犁地,或者把收割的粮食一趟一趟地运回家去,而我就奔跑在田埂间,跟在爷爷后面捡遗落的麦穗,乐此不疲。

       冬天也很开心。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农闲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大人们就围坐在村头的草垛边,三三两两地拉家常,几句搞笑的闲话,就足以让半个村子沸腾起来。我是村里的孩子王,带着一帮丫头小子从村头蹿到村尾,捉迷藏、打沙包、跳皮筋。爷爷坐在老牛身边,给它喂稻草,梳理皮毛。等到我们跑累了,就蹿到爷爷身边,让爷爷给我们讲故事。这时候,爷爷便会拿出浑身解数,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等。偶尔还会考考我们简单的算术题,回答好了,还可能奖励一本破旧的连环画,那可就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事情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年,爷爷和老牛越来越老,步履蹒跚起来。有一天我放学回家,远远地看见村口几个人牵着老牛往外走,我快步跑了过去,听爸爸说是将老牛卖了。爷爷坐在台阶上,沉思着,一声不吭地抽烟。

       待到众人把老牛牵出村子的时候,老牛转身看着爷爷,“哞哞”叫了几声,浑浊的眼睛里竟然饱含泪水。我扑倒在爷爷怀里,哭得像个傻子。好多年以后,我还能清晰地回想起这一幕感人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