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2012年在南方医科大学推广叙事与人文系列课程时，有一位大二的临床医学专业女生小颖找我聊天时说道，她在我们的课程中收获了许多从别的医学专业课程中无法获取的智慧和反思，但她却因积极参与叙事与人文工作室活动，经常遭到同学排挤，大家认为她浪费时间在没有用的课程上，谈吐与大家有些格格不入。后来，这位女生坚持了下来，大学五年都跟着我们的进阶课程一起学习。

       前一段时间，这位年轻女医生小颖跟我讲起她曾经历的一件事。这件事发生在小颖当班的一个凌晨，一位看似情况已经平稳的年轻患者突然去世了，当时没有家人在身边。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她脑子里浮现的是我在《叙事医学与生命智慧》课程里给他们讲述的多个场景，她马上联想到在眼前的这个事件当中，年轻患者的家人来到医院追究各种细节的情形，医护人员不主动与患者家人建立叙事连接可能出现的危机。

       在课堂上，我给小颖讲述过现代医学之父威廉·奥斯勒运用叙事智慧化解因年轻患者死亡可能出现的危机的故事。奥斯勒具备良好的叙事素养，在年轻患者去世之后，马上通过信件主动跟其家人取得联系，向他们传递除了医疗处置和专业解释外的许多信息，包括作为医生对这位年轻死者的了解，以及在医院救治期间与其交谈的一些细节，尤其是跟父母和家乡相关的一些故事。收到信件的父母应该是从信中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了医生的人文素养和共情能力，不但没有再去医院进行追究，还将这封信当作思念儿子的重要物件珍藏起来，直到去世，还将其带进了坟墓。

       小颖说自己在回想了这些故事之后，立即整理思路，回想与患者交往的一些细节，主动与其家人进行了推心置腹的沟通，告诉家人，自己跟他们的孩子是同龄人，一直对他的病情感到揪心，也在尽自己所能救治他。但是，医学是不确定的科学，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虽然大家都按照应有的程序做了相应的治疗，但最终没能挽回他们孩子的性命，内心感到非常遗憾和惋惜，希望他在天堂里不再受病痛折磨。她还跟家人提道，男孩吃云吞时特别提到妈妈做的云吞永远吃不厌。小颖说她一直与这对夫妻有联系，想到他们，她就会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多关心关心他们。

       时下，大多数医学生仍然受医学科学主义和技术至上主义影响，追求实用，认为医学人文只是花拳绣腿、锦上添花的东西，没必要花时间去接受系统学习。197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认知心理学家赫伯特·西蒙提出，对科学技术和量化数据的绝对追求会导致专注力和共情力的缺失。

       对于医者而言，叙事能力是一种集批判性认知共情、推理性诊断和医学伦理决策能力于一体的综合能力。正如著名的医学人类学家凯博文所言，采用与患者同样的生活世界叙事话语进行交流才是真正的人际对话，才是共情的通路。 （据《大众卫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