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太阳像是一个刚被长辈训斥过的孩童,泪痕未干,委屈还在,于是不能大声笑、肆意唱,便带着些扭捏,带着些脾气,不情不愿地向这人间撒了几道光亮。于是,天也变得朦胧,风也变得慵懒。
这样的日子总会让人感到有些疏离,那些经年往事,那些支离破碎,像一场深山里的大雪,轻舞飞扬,洋洋洒洒,在心海荡出一片涟漪。
循着这涟漪望去,便会在幽暗处见到一簇将熄未灭的火,摇摇晃晃,若隐若现,那是还未被生活湮灭的梦,那是心里仍然坚守的光。
命运是一出无常的戏,戏里的演员都在即兴表演。他们的喜怒哀乐、一颦一笑,是演给别人,也留给自己,所以这世上才有那许多曲折离奇与柳暗花明,就在你觉得仿佛要没入黑暗了,遇到的那个人、发生的那件事,又会让你感慨这人间值得,去拥抱那些简单而温暖的小确幸。
人生漫漫,路途迢迢,尽管剧本不同、归宿不一,但至少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不免要努力打磨自己的演技。所以,人们一边哭泣,一边大笑;一边伪装,一边真诚;一边脆弱,一边坚强;一边躁动,一边安静;一边遗忘,一边铭记——于是,我们会在某一刻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是自己,自己仍然还是自己。
我们就像是被放在一条平直的路上,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前方是澄澈蔚蓝的天空,我们就一直走,一直走。在出发之前,我们在心里许下心愿,我要看到最闪亮的星,我会遇到最娇艳的花。但后来渐渐发现,虽然这路途之上的风景偶有变化,但也算波澜不惊。倘得上天眷顾,也会有些妙不可言的际遇,彼此颇觉相见恨晚,于是感慨一番,偕伴而行。
你们推心置腹,你们肝胆相照,就在你们觉得会这样永远相伴时,却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发现自己又孑然一身。那时你终于明白乔斯坦·贾德笔下的那段话:“生命本来就是悲伤而严肃的。我们来到这个美好的世界里,彼此相逢,彼此问候,并结伴同游一段短暂的时间。然后我们就失去了对方,并且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就像我们突然莫名其妙地来到世上一般。”
于是你发现这一路走来,陪着自己的,好像只有自己。你转过身来,回首望去,依稀还能看见风尘仆仆的自己,你想与他聊一些过往,开几句玩笑,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尴尬地笑笑,继续前行。
那些生命长河里的人和事,如一片片纤细洁白的羽毛,在我们遇到的每一阵风里轻舞飞扬,风把它们带走,就像它们从没来过。于是它们离开,它们淡漠,它们消失,就像那些年的故事全部都被抹去。
但我们的生命并未因它们的消失而变得轻盈,因为总有些雀跃的笑,总有些黯然的伤,风吹不走,雨打不烂,它们成为夜空中一颗颗闪亮的星,而那些灿烂的光,只有我们自己才能看到。
命运如洪水猛兽,多少人的到来和离开都被吞没在这滔滔巨浪里,激不起半点水花。可能遗忘才是本质,但好在我们始终拥有铭记的能力。余华说,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人不为其他事物而活,活着本身,就是意义。那么,于我们而言,获得与失去,结束与开始,遗忘与铭记,就是这趟旅程的最大意义。